第八卷

导读

苏格拉底结束了关于城邦的设置的讨论,并回到在449a被中断的,关于不同政体的讨论。苏格拉底所描述的理想政体是一种贵族政体或者说贤人统治,而按照由好到坏的顺序,苏格拉底提出了其他四种政体:斯巴达式的政体或者说荣誉政体,寡头政体,民主政体,以及僭主政体。由于城邦的形式是从居民的习性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城邦有多少种形式,人们的品格也就有多少种形式(544e)。如果说贤人统治相对应的是理性主导的人,那么荣誉政体就是意气主导的人,寡头政体是欲望主导的人,民主政体是灵魂的各个部分相互竞争的人,而僭主政体则是完全不受理性控制的人。

尽管每个次一级的政体都是高级政体在某方面的退化,我们不一定要因此认为这些政体是按照历史的演变顺序排列的。在《理想国》的开始,柏拉图提出建立一个城邦的最基本要素,并在其上逐渐添加其他条件,以构成他理想中的城邦;而在《理想国》的结尾,柏拉图则提出了一个完整的,和谐的,正义的城邦模型,并从中逐渐减去各种要素,从而产生越来越混乱的,越来越远离正义的政体。这里的问题是,这种政体的退化是不可避免的吗?即使柏拉图的理想国有可能被建立起来,它能够一直维系下去吗?

从接下来的描述来看,这种政体的堕落似乎是必然的,因为“一切生成的东西都是有毁灭的”(546a)。人们将会在不适当的时刻生育孩子,这些孩子接替了父辈的权力之后,无法成为称职的守卫者,也无法有效地检测和鉴定金、银、铜的属类,从而产生不和谐,继而引发战争和仇恨。这里值得思考的问题是,柏拉图是在描述当时真实的城邦的情况,还是在构建一种适用于不同时代和地域的模型?柏拉图所描述的是这些政体内在的本质吗?

苏格拉底认为,荣誉政体是由于铜铁的属类与金银的属类达成的折中协议而来,其中土地和房舍成为私人所有,把自由人转为奴隶。在战争的方面,这种政体将保留贵族政体的安排,而在政治方面,则推举一些意气昂扬,头脑简单的人,他们争强好胜,贪爱荣誉,代表了城邦的气质。同样地,这种政体相对应的人也是由于理性和意气以及欲望之间的冲突而来,所达成的折中就是由意气占据统治地位,从而成为一个态度傲慢、嗜爱荣耀的人(550b)。

在寡头政体中,贪爱财富的人占据上风,为了满足消费歪曲礼法,从而产生富人执掌权力的政体。穷人阶级和富人阶级由此在城邦中分立,而一个人一旦失去自己的财富,就在城邦中失去自己的地位,成为强盗或乞丐。与寡头政体相对应的人将欲望置于理性和意气之上,成为一个唯利是图的敛财者。

结束了对荣誉政体和寡头政体的讨论,苏格拉底接下来转入对民主政体和僭主政体的讨论。苏格拉底认为,民主制的产生是由于寡头制中的强盗和乞丐推翻了富人的统治阶级,从而建立其充满自由,缺乏规训的城邦。由于这种自由放任的态度,人们无法获得成为一个高尚的人所需的教育,因而无法建立独立的价值标准,只能盲目地拥护一切为群众所喜爱的东西。与民主政体相对应的人则是那种被自身的欲望战胜的人,他们心中只存在一些虚假的、骗人的议论和意见。这些意见驱逐品德,却对恶德敞开大门,从而把精力花在欲望和享受上。

最后,苏格拉底认为,僭主政体来自于民主政体的解体,其根源在于对自由不知满足的追求(562c)。过度的自由使城邦陷入无政府状态,不能够忍受任何的礼法的约束。他提出,过度的自由会转化成过度的奴役。在564b到566d,苏格拉底解释了这种转化的过程。他将民主政体中的人分为三类,分别是政治家,有产者,和人民。政治家从富人手中夺取财富,把一部分分给人民,却把最大的份额留给自己。而试图保卫自己财产的富人就成为人民的敌人,这时僭主就以保护者的身份站出来,代表人民进行抗争。掌握了权力的僭主开始排除异己,转而去尝味同族人的血,从人变为狼(566a)。

这不能不说是历史极准确的预言,而法国大革命就是现实的搬演。拥护自由者将“自由”作为绝对价值,置于人的价值之上,并为了这种绝对价值镇压一切异见者。由于打着自由的旗号,这种对自由的侵蚀往往更加隐蔽,更加不易察觉。

僭主发动战争,以制造对领导人的需求,借战争使人民忙于生存,无暇他顾,并利用战争清除异己。这种制造外部的敌人,以团结内部的人民的做法,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但僭主并不总是能赢得自己发动的战争,二战时期的德国就是明显的例子。僭主的统治也常常不能长久,例如雅典本身就在短短八个月中推翻了三十僭主的统治,并恢复了民主制度。这是由于当人民的保护者转变为人民的剥削者,原本赋予僭主权力的理由不复存在,当逃脱奴役的渴望导致更深的奴役,力量尚存的人民就会起身反抗。

然而,这并不表示,僭主统治存在某种内在的缺陷,使其无法维持长期的统治。从苏格拉底对政体崩坏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失去节制是政体退化的根源(546a)。如果僭主懂得维持力量的平衡,不过分盘剥人民,那么与反抗所带来的动荡相比,人们也许更愿意忍受不那么难以忍受的奴役。与此同时,僭主常常还会使用各种手段限制人民的力量,使大规模的反抗难以实行。这并非纸上的幻想,而是历史的现实。然而希望永远存在。

思考的问题

如果柏拉图的理想国有可能存在,它能够一直维系下去吗?

你认同柏拉图对不同政体的描述吗?为什么?

你认为当僭主政体崩坏,什么政体会从中产生?

对事物无限度的追求是否总是会走向它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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