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幸福的人也需要朋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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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各马可伦理学》亚里士多德 著 廖申白 译注 商务印书馆 (2009))
另一个困惑的问题是幸福的人是否需要朋友。人们说,享得福祉的、自足的人不需要朋友。因为,他们自身己经应有尽有,并且一一因为自足一一不可能再添加什么了;而朋友作为另一个自身,只是在补充一个人不能自身产生的东西。所以有这样的话:
若有神佑,谁还需要朋友?
但是,说一个幸福的人自身尽善皆有,独缺朋友,这又非常荒唐。因为首先,朋友似乎是最大的外在的善。其次,如果一个朋友就在于给予而不是接受,如果好人或有德性的人就在于行善举,如果施惠于朋友比施惠于陌生人更高尚[高贵],那么一个好人就需要一个承受其善举的人。正因为这样,人们才会提出一个人是在好运时还是在厄运时更需要朋友的问题。因为人们认为,处于厄运中我们需要有人对我们行善举,处于好运中我们又需要有人承受我们的善举。第三,也许把享得福祉的人想像成孤独的也是荒唐的。如只能孤独地享有,就没有人愿意拥有所有的善。因为,人是政治的存在者,必定要过共同的生活。幸福的人也是这样。因为,他拥有那些本身即善的事物,与朋友和公道的人共享这些事物显然比与陌生人和碰巧遇到的人共享更好。所以幸福的人需要朋友。
那么,持前面那种观点的人说的究竟是什么,又在何种意义上为真?他们那样说,是不是因为多数人觉得有用的人才是朋友呢?享得福祉的人不需要这样的朋友,因为他自身拥有所有的善。同样,他也不需要或很少需要快乐的朋友。因为他的生命自身就令人愉悦,无需另外的快乐。由于他不需要这两种朋友,这些人便认为他不需要朋友。但是这种看法并不真实。因为首先,我们在一开始就说过,幸福在于实现活动,而实现活动显然是生成的,而不是像拥有财产那样地据有的。如果幸福在于生活或实现活动,并且一个好人的实现活动如开始就说过的自身就是善的和令人愉悦的;如果一物之属于我们自身是令人愉悦的;如果我们更能够沉思邻人而不是我们自身,更能沉思邻人的而不是我们自身的实践,因而好人以沉思他的好人朋友的实践为愉悦(因为这种实践具有这两种愉悦性),那么享得福祉的人就需要这样的朋友。因为,他需要沉思好的和属于他自身的实践,而他的好人朋友的实践就是这样的实践。同时人们也都认为,幸福的人的生活应当是愉悦的。然而一个孤独的人的生活是艰难的。因为,只靠自身很难进行持续的实现活动,只有和他人一道才容易些。如果一种实现活动也自身就令人愉悦,享得福祉的人的实现活动就必定是这样(因为,好人由于善良而喜欢合于德性的行为,并厌恶出于恶的行为,正如一个乐师喜欢好的音乐而厌恶坏的音乐),它就会更为持久。此外,和好人相处,正如塞奥哥尼斯所说,会使得一个人变得有德性。第二,如果从事物的更根本处考察,好人朋友自然地就值得一个好人欲求。因为,如所说过的,本性善的事物自身就令一个好人愉悦。动物的生命为感觉能力所规定,人的生命则为感觉与思考能力所规定。而每种能力都与一种实现活动相关,并主要存在于这种实现活动之中。所以,生命主要就在于去感觉和去思考。生命自身就是善的和愉悦的。因为,它是限定的,而限定性是善的东西的本性。凡是本性上善的事物就对公道的人是善,因而也对所有的人都显得愉悦。但我们所说的生命不是恶的、腐败的和充满痛苦的生命。因为,这样的生命是无限定的,正如它的属性是无限定的一样(痛苦的这种无限定性在下面的讨论中将更加清楚)。如若生命自身就是善的和愉悦的(它似乎是这样的,因为每个人都欲求它,公道的人和享得福祉的人尤其欲求它,因为他们的生命最值得欲求,他们的生活有最多的福祉);如若一个人看他就感觉到他在看,听就感觉到他在听,走就感觉到他在走;同样,在进行有其他活动时也都有一个东西感觉到他在活动,因而如果感觉就感觉到自己在感觉,思考就感觉到自己在思考,而感觉到自己在感觉和思考也就是感觉到自己存在着(因为我们把存在规定为感觉与思考);如若感觉到自己存在着本身就令人愉悦(因为生命本性上就是善,而感觉到自己拥有一种善自身就令人愉悦);如若生命就值得欲求,并且对于好人尤其值得欲求,因为存在对于他们是善的和愉悦的(因为他对那些自身即善的事物的感觉使他愉悦);如若好人怎样对待自己就怎样对待朋友(因为朋友就是另一个自身),那么,正如他自己的存在对于他是值得欲求的,他的朋友的存在也同样或几乎同样值得欲求。但是,存在所以值得一个人欲求,是由于他感觉到自己好,是由于这种感觉自身就令人愉悦。所以,一个人也必须一道去感觉他的朋友对其存在的感觉。这种共同感觉可以通过共同生活和语言与思想的交流来实现。共同生活对人而言的意义就在于这种交流,而不在于像牲畜那样的一起拴养。所以,享福祉的人的存在自身就值得欲求。因为,它在本性上就是善的和愉悦的。如果他的朋友的存在对于他也几乎同样值得欲求,那么朋友对于他就值得欲求。而对他而言,凡值得欲求的东西就必须拥有,否则就存在匮乏。所以,要做一个幸福的人就必须要有好人朋友。
在这一节,亚里士多德花了很长的篇幅论证为什么幸福的人也需要朋友。人对友爱的需要不仅仅出于政治自然的要求,也与人的理性自然相关。
对友爱的需求首先来自人的社会性。在社会性的要求中,我们需要一个对象来承受我们的善,分享我们的生活。但对友爱的更加根本的需求存在于生命本身之中。
亚里士多德论证道,活着是通过感觉和思考的能力来界定的,而能力是通过实现活动来得到理解的。因此,活着的主导性意义就在于去感觉和去思考。
朋友不仅仅是这种感觉和思考的对象,他们还是生命的共同感受者。朋友不仅仅是自我的一面镜子,他们更对话的对象,而对话要求双向的运动:不仅仅是从自我向他人扩展,而且是通过与他人的关系来对自我进行持续的建构。在这种动态的关系中,自我和友爱本身被相互塑造出来。
通过对话与交流,我们的觉知和思考得以扩展。而如果生命的善就在于觉知,那么这种扩展就直接提高了生命的价值。友爱的价值不再仅仅在于它是一种外在善,现在它成为了一种内在的价值和要求,它与存在本身直接勾连。